天寶十四載
大漠孤煙直,長河落日圓。
天空中,烏云急馳,一行鴻雁急急南飛。
字幕:大唐天寶十四載 安西
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驛道上,兩個人正打馬飛馳。
一匹白馬上坐著一個披著黑色大氅的黑瘦的中年男子,男子古銅色的臉龐上寫滿焦慮。他就是安西四鎮節度使封常清。
另一匹紅色奔馬上的騎手是一名年輕英武的軍官,他叫岑參,是封常清賬下的掌書記。
岑參:大帥,馬力已盡,前面就是玉門關了,我們入關歇一夜再走吧。
封常清:沒時間了,我們到驛站換了馬匹連夜趕路。
岑參:大帥——你都連續兩夜沒休息了。
封常清卻已拍馬走遠。
暮色中,玉門關的門正緩緩關上。
殘陽如血,蒼山如海。
風塵仆仆的封常清和岑參策馬進了長安城,兩人坐下的馬也都換成了黑色的。
進城后,兩個人都放慢了速度。
兩匹馬緩緩穿過繁華的長安城。
街上人來人往,做生意的,玩雜耍的,川流不息,不時可見光頭的和尚和披發的道士,還有很多穿身披白袍的波斯商人。
兩匹馬從巍峨的大明宮邊上走過,在一座高大的的府第前停下。
府第前的牌樓上嵌著三個字:大夫第。
門上的匾額是:封府。
而現在,匾額的兩邊已經各披上了一匹白紗。
三扇門上也都蒙上了白布。
封常清看著門上的白布,眼前一黑,一下子從馬上栽了下來。
岑參趕緊跳下馬:大帥——
從府中跑出一群穿著白衣的男女,圍住二人。
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邊跑邊喊:爹——
岑參趕緊扶起封常清,輕輕地拍打著封常清的的后背,輕輕地喊著:大帥。
封常清緩緩睜開眼睛,看了看眼前的眾人,目光落在少年身上:你娘什么時候走的?
少年哭泣著:娘是今天早晨卯時三刻走的。
封常清一口血噴了出來,再次昏厥。
封常清一身白色喪服,跪在階前。
封常清身后,跪著同樣穿白衣的少年。
不遠處,停著封夫人巨大的靈柩。
遠遠的靈牌上的字依稀可見:一品夫人衛若蘭之靈位。
中使邊令誠站在臺階上宣旨:驚悉御史大夫、安西四鎮節度使封常清之妻、一品誥命夫人衛氏仙逝,不勝哀悼之至,著賞假百日,賜錢二百萬營葬。欽此。
長安城外的墓地,多了一座新墳。
墓碑上刻著一行字:愛妻衛若蘭之墓。
墓前插滿鮮花。
鮮花前面是一堆紙灰。
封常清跪在地上。
岑參走過來,想將封常清攙起來:大帥,我們回去吧。
封常清推開岑參,一屁股坐在地上:你先回去吧,讓我一個人靜靜。
岑參:大帥少坐,我先走了。
封常清看見岑參遠去的背影。他的目光掠過遠處大雁塔的尖頂,陷入了回憶。
安西 ,鳴沙湖邊。
九歲的封常清趕著十幾匹馬來到鳴沙湖邊,馬兒看著清澈的泉水,興奮地往水里扎下去,封常清連忙從騎的馬上跳下來,將馬匹趕上岸:還想泡澡,想得美!你們泡了澡,讓別人怎么喝?
封常清趕馬的當兒,才可以看出,他的左腿微微有些跛。
不遠處,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也趕著一群羊來喝水。
女孩走過來:喂,你是胡城軍營的嗎?
封常清:你看這些軍馬身上的烙印不就知道了嗎?
女孩:胡城軍營里怎么有你這樣小的兵?
封常清:我跟著我外公從長安來的。
女孩:長安來的?
封常清:我自小就沒了爹娘,一直是外公帶著我。外公得罪了一個不能得罪的大人物,發配到安西,我也就跟來了。
女孩:真可憐。其實,我家也是長安來的。
封常清:你也是長安來的?
女孩:我家是,我不是。
封常清:你家是,你不是?什么意思。
女孩:我曾祖父從長安來的時候,我爹都才剛出生呢。
封常清:哎,同是天涯淪落人啊。
女孩:爺爺常對我說長安世界上最美的城,不過我從來沒見過,你告訴我,長安是世上最美的城嗎?
封常清:當然。這世上再沒有比長安更美的城了。
女孩:那你告訴我,除了高高的城墻和蜿蜒的曲江,長安城里還有什么?
封常清:有什么?
封常清的腦海里浮現出大明宮、大雁塔、小雁塔、大慈恩寺、法門寺的影子。
封常清:有什么?多了去了。大明宮啊,大雁塔啊、小雁塔啊、大慈恩寺啊、法門寺啊,實在太多了——只要你想得到的,長安城里都有。
女孩滿臉向往地:你如果將來回長安,你能帶我一起去嗎?
封常清:回長安?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時候能夠回長安。不過,如果我回去,可以考慮帶你回去。
女孩:考慮?考慮什么?不能肯定嗎?
封常清:那就肯定吧。
女孩:真的?
封常清:你要不信,我們拉個勾。
兩人伸出手來拉勾: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!
兩人蓋了手印。
封常清:馬匹都喝飽了,天也不早了,我該回去了。
女孩:你明天還來嗎?
封常清:當然,百夫長伯伯說,放馬就是我的工作。
女孩:那你明天給我講長安的故事,好嗎?
封常清:好,明天見。
女孩:明天見。
女孩看見封常清一瘸一拐地上了馬。
女孩:喂,你等一下。
封常清:什么事?
女孩:你的腿是怎么回事?
封常清:這個呀,我明天講給你聽。
女孩:行,我剛才忘了告訴你,我叫衛若蘭。衛子夫的衛,
封常清:我叫封常清,封常清的封。
女孩笑了:還封常清的封,好像封常清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是的。
封常清也笑了:現在不是,但以后肯定是。
封常清趕著馬走進胡城城門。
老戍卒坐在城門口看著外孫走過來。
老戍卒站起來:怎么去了這么久。都要關城門了。
封常清跳下馬:碰到一個牧羊女孩,說了會話。
封常清將馬趕到馬廄,喂上草,回到城門口。
老戍卒關上城門,下了粗大的門杠,祖孫倆走進城樓。
城樓里面一片昏暗,老戍卒摸索著從竹編箱子里揀出兩本書。兩人順著昏暗的樓梯,爬上城墻。
夕陽像一個赤紅的圓盤掛在西邊的天空上。
老戍卒將一本書遞給封常清:太陽落山前讀完《漢書 條侯傳》
封常清接過書讀起來:條侯亞夫自未侯為河內守時,許負相之,曰:“君后三歲而侯。侯八歲為將相,持國秉,貴重矣,於人臣無兩。其后九歲而君餓死。”亞夫笑曰——
老戍卒也拿起一本書讀起來:道可道,非常道。名可名,非常名。無名天地之始﹔有名萬物之母。故常無, 欲以觀其妙﹔常有,欲以觀其徼 。此兩者,同出而異名 ,同謂之玄。玄之又玄,眾妙之門 。
夕陽漸漸落下山去,城墻上暗了下來,封常清將書還給老戍卒。
封常清:外公,人為什么要讀書啊?
老戍卒:為什么要讀書呢?我問你,人的一生有多長。
封常清:最多也不過一百年吧。
老戍卒:是啊。一個人如果不讀書,就只能活一輩子,最多也不過活一百年。可要是讀書呢?就可以活幾輩子,幾百年,甚至幾千年。
封常清:怎么,讀書還能讓人長生不老嗎?
老戍卒:傻孩子,哪能呢?
封常清:那怎么活幾百年上千年?
老戍卒:我問你,條侯周亞夫距現在多少年了。
封常清扳起手指數道:前漢、后漢、三國兩晉、宋、齊、梁、陳、隋、唐,八百多年了吧。
老戍卒:那你今天讀了條侯傳,認識了周亞夫,是不是就像到八百年前去走了一遭呢?
封常清:好像是的。
老戍卒:條侯去世這么些年,你還在讀他的故事,還在為條侯贊嘆,為他不平,那條侯是不是就像沒死一樣呢?
封常清:外公,我懂了。
封常清回憶完。
封常清喃喃自語:外公走了,現在若蘭也走了。這世上最愛我的兩個人都不在。
封常清想起外公臨終前的話。
老戍卒躺在病榻上,奄奄一息。
十七歲的封常清守候在一旁:外公,我好怕。
老戍卒:孩子,外公要走了。你不要怕。
封常清:外公,你不要死,還不好。
老戍卒:乖孫子,外公走了,你如果想外公,將外公記在心里就夠了。記住,只要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記得外公,外公就沒有死。只有當外公不再被任何一個人記起時,外公才算真正死了。
封常清:外公,我會永遠記得你。
回憶完。
9、墓地 日 外
封常清自語:外公,若蘭,你們永遠活在我心里。
起風了,飄起地上的紙灰。
封常清抬起頭,卻看見岑參站在一旁。
封常清:你怎么又回來了。
岑參:大帥,起風了,我們回去吧。
封常清站起來,兩個人消失在暮色里。
長安郊外,北風呼嘯,黃沙漫漫。
華清池內,水汽繚繞,溫暖如春。
36歲的楊玉環泡在溫泉中,盡情地享受著溫泉水的撫摸。
70歲的唐玄宗李隆基躺在旁邊的繡榻上閉目養神。
在兩個侍女的攙扶下,楊玉環緩緩地從水里站起來。
看著楊玉環豐滿的身材,李隆基換了個姿勢。
楊玉環來到李隆基身邊,偎依著李隆基坐下。
李隆基拈起一片剝好的鮮橙遞給楊玉環。
楊玉環:玉環謝過三郎。
李隆基:愛妃怎么不多泡會兒?
楊玉環:太熱了,池子里的水實在是熱了。
宦官高力士走進來,欲言又止的樣子。
李隆基:有什么事你就說吧。
高力士:平原太守顏真卿派使者求見。
李隆基:平原太守?
李隆基:顏真卿?沒印象啊。
李隆基:他能有什么事?你自己看著辦不就行了。
高力士貼在李隆基耳邊一陣耳語。
李隆基:那就叫他的人進來吧。
高力士出去,帶過一個滿身塵土額頭帶傷的人。
李隆基皺了皺眉頭:怎么搞成這個樣子。
使者跪下,哭訴:皇上,安祿山,安祿山——造反了。
李隆基翻了一下白眼,暈了過去。
院子里,封常清正提著木桶給樹木刷石灰。
岑參走進來:大帥。
岑參:據皇宮傳出的消息,安祿山在范陽反了。
封常清停下手中的活:這么快?我還以為他怎么也得等到皇上千秋之后才敢動手呢。皇上和貴妃對他那么好,他竟然——情形怎么樣?
岑參:據說,整個河北,除了顏真卿鎮守的平原郡之外,已全部淪陷。
封常清:怎么會這樣?皇上有什么安排嗎?
岑參:據說皇上剛聽到消息時,一下就暈了過去。雖然很快醒了過來,但還沒有做什么安排,只是通知三省六部二十四司的主事官員入朝議事。
封常清放下手中的石灰桶,向屋里走去。
岑參:大帥——
封常清:更衣——我要進宮。
10、含元殿朝房 日 內
封常清走進朝房時,等候上朝的官員已站滿了一屋子。
宰相楊國忠站在中間,面有得色,口若懸河:我早就說安胖子靠不住,遲早脫不了一個反字,現在應驗了吧。嘖嘖,我楊國忠什么時候說錯來著。
王維:就算是這樣,相公大人也沒有必要這樣得意吧。
楊國忠:難道我說得不對嗎?
王維:不是不對。而是相公大人此刻的神情更像是夙愿得償似的。
楊國忠變了臉色:王摩詰,你說這話什么意思?
王維:相公大人心里其實很清楚,安胖子雖然狼子野心,但要不是相公大人處處針對他,他也未必現在就動手。
楊國忠:依你的意思,安胖子是造反是我逼的了?我想問王大詩人你的屁股到底坐在哪一邊?
王維:我沒別的意思肯定是坐在皇上一邊了,如果相公大人不介意的話,我還可以挨著您呢。
楊國忠:你不坐歪就行,你想挨著誰我沒意見。
王維:我只是提醒相公大人,安胖子打著“清君側”的旗號造反,首當其沖的就是相公您啊,相公您還是先別急著樂,趕緊想一想怎么對付他吧。
楊國忠氣惱地:你——
鐘聲響起,大伙魚貫進入朝堂。
11、含元殿朝堂 日 內
朝堂上,李隆基已經恢復了鎮靜,威嚴地坐在寶座上。
封常清站在右班第三個。
李隆基:犬羊尚且知道報恩,安祿山可真是豬狗不如啊。他騙了貴妃娘娘,也騙了朕。
楊國忠:皇上不用動怒,安祿山蕞爾小丑,蹦跶不了幾天。相信用不了多久,就會授首闕下。
李隆基:你是說,我們什么也不干,安祿山就會自個把腦袋摘下來送到長安來。
楊國忠:臣不是這個意思。臣是說,等幾天,等幾天,說不定,就——
李隆基:等什么,等安胖子打到長安來嗎?
楊國忠知趣地閉了嘴。
李隆基:安祿山辜恩負義,朕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,諸位愛卿,有誰愿擔此重任前往捉拿反賊安祿山?
眾大臣都低下了頭,沒有一人說話,大殿里一片安靜。
李隆基:養兵千日,用兵一時,滿朝文武,就沒有一個人替朕分憂嗎?
大殿里依舊是一片死寂。
李隆基賭氣地:那好,朕御駕親征。
封常清站出來:皇上,君憂臣勞,君辱臣死,臣愿領兵前往。
所有人都看著封常清。
李隆基:封愛卿,你果然沒讓朕失望。你可有什么要求?
封常清:皇上,安賊領兇徒十萬,徑犯中原,太平既久,人不知戰。可是事有逆順,勢有奇變,臣請帥軍十萬赴東京,取安賊之首獻給陛下。
李隆基:好!說得好!忠勇可嘉。
李隆基停了一會:只是京兆兵僅八萬,不可抽調。朕封將軍為范陽、盧龍節度使,還望將軍走馬赴東京,開府庫,募驍勇,挑馬箠渡河,伺機直搗敵穴。
封常清:這——臣可否請調安西四鎮兵馬,東征平叛。
大殿里又是一片寂靜。
有大臣交頭接耳:安西兵進京平叛?不會范陽兵未平,安西兵又亂吧。
封常清聽在耳中,心下一緊。
李隆基仿佛沒聽見,只是臉上陰晴不定:遠水不解近渴。封愛卿乃當朝名將。只要將軍登高一呼,一定會應者云集,十萬兵豈足道哉?將軍勿辭!
封常清:臣封常清領命!
封常清召集所有家兵訓話。
封常清:皇上命我東征平叛。
封常清停了一下,下面的人安靜下來。
封常清:但皇上并沒有給我一兵一卒。兵在哪兒?
封常清稍作停頓:在洛陽城里。
封常清再次停頓:將在哪兒?
封常清高聲:你們就是將!
封常清拿出一疊空白告身亮了一亮:這是皇上賜給我的。我現在每人發你們一張,你們隨我到洛陽后,就分散招兵,招得十人就是什長,招得百人就是百夫長,招得千人就是校尉,招得萬人就是將軍。大伙愿意嗎?
大伙群情激奮:愿意!
封常清:疾風知勁草,板蕩見英雄,咱們大顯伸手的時候到了。等到破了安祿山,皇上定會有重賞,到時候,咱們封妻的封妻,蔭子的蔭子,開府的開府,畫圖的畫圖,大家說好不好?
大伙群情激奮:好!
13、路上 日 外
封常清在前,岑參在后,策馬奔馳。
后面跟著一百多名戎裝騎兵。
岑參的手中掌著一面大旗,旗上繡著一個大大的“封”字。
洛陽接官亭。
洛陽城的四個主要官員率領全城文武迎接封常清。
封常清下了馬。
四個人抱拳行禮。
李憕:東都留守李憕——
盧奕:御史中丞盧奕——
達奚珣:河南尹達奚珣——
蔣清:采訪使蔣清——
四人一起:率東都全體官員迎接大帥。
封常清還禮:各位免禮。
李憕:請問大帥,后面中軍還有多少人馬?
封常清:中軍?
封常清指著背后的人群,這就是中軍,連本帥在內共一百二十八人。
三個人一起張大了嘴巴:啊?皇上沒給您軍隊啊。
封常清:皇上命我開洛陽府庫就地募兵。
盧奕:就怕來不及啊。
封常清:叛軍距這里還有多遠?
達奚珣:不足四百里,多則十日,少則五日,叛軍就要到了。
封常清:如果有十天,也勉強夠了。
封常清:達大人,洛陽城現在有多少人?
達奚珣:承平時期,洛陽人口一百三十萬,現在大概已十去其三不足百萬了。
封常清:如果十取一,可得十萬,還是少了點。達大人,傳我的命令,洛陽即日起戒嚴,所有成年男子,不得出城。
達奚珣:是。
封常清:還有,立刻派人焚毀河陽橋。
城門口加強了稽查,男子被攔住了。
很多婦女牽著孩子背著包袱慌慌張張逃出城去。
城里,很多地方插起了招兵的旗幟。
岑參站在一個臺子上演講。
四周圍滿了人,各色各樣的人,有挑著菜的菜販,有背著一只狐貍的獵戶,有背著劍的游俠,還有一對手牽著手的小情侶,少年看模樣是一個書生,都擠在人群中聽。
岑參:安祿山這個狗雜種,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,居然異想天開,悍然造反。圣天子百靈相助,又豈是豬狗不如的安胖子能夠傷害的。從太宗文皇帝到現在,我們過了一百多年安樂日子,現在安祿山想造反,想把我們往火坑里推,想毀掉這太平世道,我們洛陽人民決不答應,大家說,是不是?
人群齊聲喊:不答應,不答應。
岑參:我們要保衛我們的好日子,我們就要拿起武器和安胖子斗。活著我們是英雄,死了我們是烈士。封大帥已經已經打開了洛口倉,所有參軍的男子,現場發三匹絹和兩萬錢,殺敵一個,獎五萬錢。五萬錢啊,兄弟們,發家致富的時候到了,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,改變命運的時候到了,你們還等什么呢?
菜販:我報名。
獵戶:算我一個。
俠客:我也報名。
書生將手從女孩手里抽出來,又握緊:小慧,等著我,我一定混成一個模樣后回來娶你。
一下子報名了幾十個。
岑參吩咐一個家將:你把他們領回軍營。
一群人由一個家將領著去軍營。書生邊走邊回頭看。
叫小慧的女孩:我等你,等你回來娶我。
家將們正在訓練招來的新兵。 獵戶、書生、菜販、俠客都在隊列中,
封常清來回巡視。
新兵總是出錯,家將們不住地糾正。
封常清無奈地搖了搖頭。
李隆基正召集大臣議事。
李隆基:為了保證平叛事業的順利進行,朕決定在長安招募勇士,組建第二路討寇大軍,作為封常清大軍的后援。那么由誰來領兵呢?
李隆基的目光在眾大臣的臉上掃過。
高仙芝站在隊列中。雖然青春已逝,兩鬢斑白,但高仙芝依然風采照人。
高仙芝發現皇上正看向自己。
李隆基:高仙芝!
高仙芝:臣在。
李隆基:朕命你為二路討寇軍副元帥,率軍東征。
高仙芝心道:副元帥?好多年沒做副帥了,為什么這次是副帥。
高仙芝:臣領命。
李隆基:皇六子榮王李琬聽命。
李琬:兒臣在!
李隆基:戰亂又起,我李唐皇室誓與天下百姓共患難,朕命你為二路軍元帥,與高仙芝一同領兵東征。
李琬:兒臣領命。
封常清正在召開軍事會議,洛陽城的大小官員全部到場。
封常清:在各位大人的全力配合下,我們的招兵工作進展順利,到現在為止,已經達到了六萬人。各位大人辛苦了。今天,我把大家召集起來,是想和大家商量一下下一步的出兵方案。
中軍來報:報大帥,陳留有使者來報。
封常清:陳留?快請。
一名臉上帶傷的軍官走了進來:河南節度使張介然帳下折沖校尉張毅拜見封大帥。
封常清:快說,陳留的情況怎樣?
張毅:大帥,陳留——陳留——丟了。
封常清:丟了?河陽橋不是拆了嗎?叛軍怎么過的黃河。
張毅:本來,有黃河擋著,叛軍是不會這么快過來的。叛軍幾次搭浮橋都被河水沖走了,可是前幾天一場冰凍,一下子將黃河凍住了,叛軍輕輕松松就過了河。
封常清:守了多久?
張毅:張大人是在大帥走后的第二天趕到陳留的。張大人到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府庫,查看軍備,誰知。
張毅回憶——
張介然帶著張毅等人打開府庫,只見地上的灰塵都沒到了腳踝,盔甲武器上都蒙著厚厚的灰塵。
一行人被嗆得練練咳嗽。
張介然皺著眉,拿起一件盔甲,抖了抖,盔甲散落成好幾塊。
張毅拿起一桿槍,隨手揮了揮,斷成了兩截。
張介然:敵人旦夕即至,沒有武器,叫我拿什么守陳留啊。
張毅回憶完。
封常清:后來呢?
張毅:沒有武器,張大人只好命令我們砍樹,最后士兵們拿著木棒上的戰場啊——嗚嗚。
封常清:張大人呢?
張毅:張大人帶兵在城東與叛軍接戰不利,撤回城中死守,接連打退了敵人的三次進攻。可就在張大人率軍死守的時候,陳留太守郭納偷偷地打開了城門,叛軍蜂擁而入,張大人不幸被俘。
封常清:然后呢?
張毅:安祿山本來還想勸降張大人的,可是——
張介然臉上打傷,被綁在柱子上。
旁邊沾滿了被俘的士兵和市民。
安祿山坐著車駛過來,看見沿途的人群。
安祿山仰天大笑:哈哈哈——
安祿山:痛快!痛快啊!河南現在也是老子的了。
探子來報:報——
安祿山:講——
探子:報告王爺,據長安傳來的消息,世子已于前日遇害。
安祿山:什么?他們竟敢殺了我兒?
安祿山大吼:我為國家起兵討伐國賊楊國忠,難道有錯嗎?這有錯嗎?為什么要這樣對我?為什么要這樣對我?蒼天啊——
安祿山突然眼冒兇光:我的兒子死了,我要你們——還有你們,統統為我兒子殉葬。
安祿山用手指著周圍的人群:你們都得死。——特別是你——
安祿山指著張介然:將他給我千刀萬剮。
21、封常清軍營 日 內
張毅放聲痛哭:張大人啊。
封常清:來人,將他扶下去。
兩個士兵將張毅扶下去。
封常清看看眾人:既然陳留已失。我決定,明天率軍東出滎陽,在滎陽與敵決戰。
岑參:大帥,士兵剛剛招來,有些人才訓練了半天,怎么殺敵?
封常清:來不及了。
達奚珣:下官建議大帥不如就在洛陽迎敵。洛陽城池還算堅固,士兵們熟悉地形,有堅城作依托,勝算大很多。
封常清:圣上給我的命令是東征討賊,活擒安胖子,不是守衛洛陽。我意已決,不必多言。
22、軍營 日 外
封常清帶了軍隊正要出發。
張毅從后面趕來:大帥,等等我。
封常清:你受了傷,還是先留在洛陽養傷,到時候是去是留,你自己拿主意。
張毅:大帥,我現在就要跟著你去殺賊。我的命是張大人救的,現在張大人死了,我得為他報仇,如果我不幸戰死,我就到地下去陪張大人。
封常清:好!好一個血性男兒。那你就跟著我吧。
23、路上 日 外
封常清率領軍隊行進在豫東平原上。
張毅裹著頭,跟在岑參后邊。
探馬:報。
封常清:講。
探馬:報告大帥,滎陽已于昨日失守。
封常清:城守是誰?有無抵抗?
探馬:有,但新兵怯站,叛軍攻到,守軍像樹葉一樣從城上往下掉。滎陽太守崔無诐率眾力戰而死。
封常清垂下手臂:哎。
封常清對岑參:傳我的命令,大軍加速前進,天黑之前進駐虎牢關。
24、虎牢關 日 外
傍晚時分,封常清率領軍隊到達虎牢關前。
雄偉的虎牢關靜靜地矗立在暮色中,不見人影,也聽不到人聲。
封常清勒馬而望:怎么回事?喊一聲試試!
家將:有人嗎?
城上一片寂靜。
封常清:派人去看看。
家將帶著一隊士兵走近關城。
家將用手一推,門開了。
士兵們列隊回到封常清馬前:報告大帥。守關的都逃走了,門是開的。
封常清罵道:這群王八羔子。
封常清:傳令,列隊進關。
25、虎牢關 夜 外
夜晚的虎牢關漆黑一片。
黑暗深處是一個個站崗的士兵,依稀可以看出,其中一個就是那個書生。
封常清帶著岑參在巡城。
軍靴在關樓上咯吱咯吱地響。
書生:大帥,叛軍明天會來嗎?
封常清:也許明天,也許后天。怎么,害怕了。
士兵:不怕。我是說要是明天不接仗的話,我就可以學會反手前刺這個動作了,再上戰場就更有把握了。
封常清:但愿你有機會。但如果敵人明天來攻,你就只有找敵人練手了。
士兵:是,大帥。
封常清走下城樓:明天一早,出兵罌子谷,在谷口阻擊叛軍。
岑參:叛軍到了嗎?是誰領兵?
封常清:安祿山親自領兵,前鋒田承嗣。
26、軍營 夜 內
士兵們正在吃早餐。
早餐吃的是稀飯和胡餅,下的菜是豆豉。
,士兵們吃得挺帶勁,哧溜聲不停
獵戶:馬上就要上戰場了,怕嗎?
書生:怕?怕就不來了。
菜販:以前,我可從來沒殺過人。
俠客:要不被人殺,就得殺人,搶在敵人殺你之前將敵人殺死。
27、罌子谷 日 外
封常清帶著人馬擺下陣勢。騎兵在前,步兵在后。
所有人的眼睛緊盯著前方,士兵們大多神情緊張。
塵土飛揚,一支騎兵從峽谷里面沖了出來。
封常清:準備殺敵!
轉眼間,兩軍相接。
雙方騎兵對著沖鋒,步兵也迎了上去。
在封常清的帶領下,唐軍士兵奮勇沖殺。在兵器刺耳的碰撞聲中,數百名叛軍士兵頓時身首異處,叛軍漸漸抵擋不住。
菜販士兵:叛軍也不是很厲害嚒。
獵戶士兵:我殺了一個。
游俠士兵:我殺了兩個。
正在大家就要松口氣時,又一支叛軍突然出現在唐軍的右側。
封常清大喊:結陣!
叛軍實在太快,一下子就將剛剛成型的隊伍沖散,轉眼間,菜販就被叛軍騎兵踩在馬下。
書生張大了眼睛。
唐軍眼看就要被分割包圍。
封常清:騎兵護衛步兵,且戰且退,撤往洛陽。
28、葵園 日 外
封常清帶著人馬撤退到葵園。
從早到午,士兵們已非常疲憊,有個士兵走著走著就倒下了。
岑參:士兵們又累又餓,就快走不動了。
封常清看看四周,又看了看漸漸逼近的追兵:進去,
唐軍進了葵園。
封常清:讓戰士們采集青葵充饑,稍事休息后,再利用葵園地形,伏擊敵人。
唐軍士兵們摘下還沒成熟的青葵,也顧不得臟,剝了吃起來。
岑參招呼親兵們抹去士兵進園的痕跡。
封常清看著士兵貪婪地嚼著青葵,不經意地拭了拭眼角。
追擊的叛軍駛過葵園,卻發現已失去了敵人蹤跡。
田承嗣騎在馬上:人呢?封瘸子的人呢?
正在納悶的當口,卻見唐軍人馬已從后面殺過來。
兩軍又是一場惡戰。
唐軍士兵因為缺少訓練,戰斗力遠不如叛軍。書生和獵戶兩個圍攻一個叛軍士兵,獵戶被叛軍砍斷了胳膊,倒在地上,書生被叛軍挑飛了長矛。俠客從叛軍背后偷襲,總算殺死了叛軍。
張毅一個人獨斗一名叛軍,張毅受了一道傷,殺死了一名叛軍。
漸漸地唐軍再次不支。
封常清:撤退。
29、都亭驛 日 外
封常清帶著人馬退到都亭驛。
洛陽城已經隱隱在望。
封常清:殺回去。殺退敵軍后進城。
封常清領著人馬殺向敵軍。
仍舊是眾不敵寡。
眼看著又抵擋不住了,書生看見有些士兵已經開始偷偷放下武器逃跑。
封常清拔出佩劍插在地上:過此劍者斬!
封常清奪過衛兵手中長矛,殺向敵軍。
岑參、書生、張毅,俠客緊跟在后。
士兵們勇氣大增,但戰事仍舊膠著。
正在危險的當口,城內沖出一彪人馬。
原來是李憕、盧奕、達奚珣等人領了人馬來支援了。
有了一支生力軍的加入,唐軍漸漸扭轉了局勢,叛軍漸漸眼看不敵。
田承嗣一聲令下:撤退!
眼看著敵軍撤走,唐軍卻已無力追趕,所有人都氣踹噓噓了。
封常清長嘆了一口氣。
30、封常清軍營 夜 內
封常清在召開軍事會議。
氣氛凝重。
封常清:今日一戰,軍隊折損三分之二。加上洛陽城中原有人馬,滿打滿算,我們也只有四萬人了。
封常清:叛軍明日定會攻城。我方防守部署如下:我帶兵一萬負責守衛最薄弱也最危險的上東門,李大人領兵一萬,負責守衛正東門,盧大人領兵一萬,守衛下東門。達大人領兵一萬作為機動,相機支援。
三人:領命!
31、軍營 夜 內
書生所在地上,神情委頓。
俠客:你不會是嚇怕了吧?
書生搖搖頭:菜販大哥和獵戶大哥都死了。
書生聽了一下:昨天這時,他們都好好的。
俠客:這就是戰爭。
書生:我不怕死,可我擔心小慧——她還等我回去娶她呢。
書生的眼前浮現出小慧的影子。
俠客:但愿我們都能挺過去。你,我,你的小慧,還有所有善良的人。
32、上東門 日 外
叛軍像潮水一樣涌來。
封常清指揮士兵往下射箭、拋石頭和滾木。
叛軍悍不畏死,將梯子搭在城墻上。
封常清讓士兵將點燃的火把拋下去。
叛軍被燒死無數。
叛軍稍微退卻之后,推出了攻城車。
攻城車蒙著牛皮,弓箭射在上面,毫無殺傷。
攻城車撞擊著城墻。
城墻一塊塊開始垮塌。
封常清:快,撤往內城。
33、內城宣仁門 日 外
宣仁門外,唐軍與叛軍展開了近身肉搏。
士兵們一個個倒下。
俠客和書生各自和一名叛軍士兵打斗。
書生左臂被砍了一刀,好在不重,書生還在堅持,但慢慢不敵,一步步往后退。
劍客一面和敵人搏斗,一面注意著書生,眼看書生危險,劍客不顧自己,干了過來,將長矛插進了敵人的身體。
同時,劍客也中刀倒地。
書生痛心大喊一聲:哥——
書生強撐著撿起刀,要上去拼命。
張毅過來擋在書生前面,殺死了殺劍客的敵人。
封常清接連殺死了三個敵人:退進西苑
34、內城巷口 日 外
李憕也帶著士兵在與一隊叛軍廝殺。身上的衣服上滿是血跡,也看不出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。
35、內城文廟邊 日 外
蔣清帶著另一隊士兵與叛軍死戰。
蔣清的腿中了一刀,仍舊拿著長矛與三個敵軍士兵對峙著。
一個敵軍一槍刺來,蔣清躲閃不開,胸口被扎了個洞。
蔣清咬咬牙,提起長矛,用力擲向敵軍。敵軍士兵被釘在地上。
兩把刀同時劈來,蔣清倒了下去。
36、西苑 日 外
封常清胳膊上受了傷,歪在草堆上。
叛軍被宮墻擋著,一時攻不進來。
岑參:大帥,洛陽眼看不保,我們怎么辦?
封常清:我是朝廷重臣,決不能落入敵手,使朝廷蒙羞,事到如今,唯有一死而已。
岑參:大帥不能死。
封常清:為什么?
岑參:叛軍之兇悍,前所未有。可是朝廷上下,對此卻一無所知,還在幻想一戰而勝。大帥如果死了,這邊的情況怎么上達皇上呢?大帥一定要回到長安,將賊情上報朝廷,讓朝廷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。
封常清:可是突圍也難啊。
封常清向四周看了看:只有拆掉西面宮墻,從缺口突圍。
岑參:是。
封常清:砍伐苑內樹木。橫在路上,阻擋追兵。
士兵們找來木棒,很快推倒了宮墻。
封常清騎著馬帶著殘兵倉皇撤退。
岑參:大帥,要不要放把火把宮殿燒掉,免得留給安胖子?
封常清:不可以。留下宮殿,讓安胖子好好享受一番,西犯時間也許就會延遲幾天,朝廷也可多一點時間準備。
岑參:還是大帥想的深遠。
37、洛陽 日 內
叛軍已經攻入洛陽城內。
叛軍到處搶劫,不給錢地就直接殺人。
女人們更是無處藏身。
繁華的洛陽一下子成了人間地獄。
38、河南尹衙門前。
達奚珣帶著一幫人穿著白衣站在府前。
田承嗣帶著一隊人馬開過來。
達奚珣跪下:河南尹達奚珣恭迎將軍。
田承嗣輕蔑地看了達奚珣一眼:達奚珣啊?你說你早知如此,何必當初呢?
達奚珣:罪臣罪該萬死!
39、東都留守府 日 內
府邸四周圍滿了柴草,幾個仆人正在上面淋油。
屋里空蕩蕩的。
李憕和盧奕滿身血跡,相對而坐。
李憕:真是想不到啊,帝國的東京,竟然沒有堅持三天。
盧奕:我更擔心的是,這僅僅是個開始,從洛陽到長安,中間也并無重兵啊。
李憕:難道大唐盛世就這樣結束了嗎?
盧奕:安祿山真是千古罪人。
李憕:上天不會放過他的。可惜我們看不到安賊授首的那一天了。
盧奕:封瘸子呢?突圍出去了嗎?
李憕:跑了,扒開西苑的宮墻跑了。
盧奕笑了:跑了就好。以封瘸子的個性,我相信他一定會反攻回來。
李憕:是啊,現在能打仗的將軍也就封瘸子和高帥哥兩人了。
盧奕:有達奚珣的消息嗎?
李憕:不談他了。
盧奕:怎么了?
李憕:投降了唄。
盧奕:投降了?年初的時候,他揭穿了安胖子獻馬借發難的陰謀,你說安胖子能放過他嗎?
李憕:安胖子放不放過他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,歷史不會放過他。
家人跑進來:老爺,叛軍就要過來了。
李憕:盧兄,我們一起上路吧。黃泉路上,有良友作伴,也是人生一大樂事。
盧奕:死得其所,快哉快哉。
烈火燃起,很快吞沒了留守府。
40、長安到陜郡的驛道 日 外
高仙芝身披大氅,帶著一支騎兵隊伍往東開拔。
寒風呼嘯,紅旗獵獵。
高仙芝的身邊,是同樣身披大氅的太監邊令誠。
邊令誠面無表情,也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41、驛道的另一端 日 外
封常清帶著殘兵往西撤退。書生騎了馬,跟在岑參的馬后。
人困馬乏,很多士兵帶著傷。
一個士兵:大帥,前面有敵軍。
岑參:準備迎敵!
士兵們很快列好陣勢。
岑參:前有堵截,后有追兵,看來是躲不過了。
封常清向遠方瞭望:不對,應該是朝廷的軍隊。安胖子要是真的搶到我們前面了,就會直取長安,而不會回來堵我們。
大家停住,對方的旗幟上的一個“高”字漸漸清晰起來。
岑參:是高仙芝高元帥。
幾百米遠的路上,高仙芝也看到了對面旗幟上的“封”字。
高仙芝:封常清這么快就敗了嗎?
42、驛道 日 外
兩支人馬會合在一起。
封常清看緊下了馬行禮:封常清參見高元帥!
高仙芝:封二啊,你又生分了不是。你的品級早和我一樣了,怎么還這么客氣。
封常清:在常清心里,常清永遠是元帥手下的兵。
高仙芝:真是拿你沒辦法——你非要堅持的話,你還是叫我副帥吧。大帥是榮王殿下。
封常清:榮王殿下在哪里,怎么不見?
高仙芝搖搖頭:天降不幸,榮王殿下出發前剛剛薨了?
封常清:薨了?年紀輕輕怎么突然就薨了呢?
高仙芝:說是暴病而亡,也有人說是嚇死的。
高仙芝指著身邊的邊令誠:榮王殿下不幸病逝,皇上加派邊公公為監軍——大家也都是老熟人了。
封常清抱拳行禮:封常清見過邊公公。
邊令誠:封大夫,現在不是你講客氣的時候,你還是說說洛陽的情形吧。
封常清回首洛陽方向:唉,一言難盡啊。
邊令誠看看四周:這里已是陜郡境內,我們不如進駐陜郡,然后再請封大夫詳細說說前方的戰況。
高仙芝:傳令!全軍進駐陜郡。
43、陜郡州衙 日 內
高仙芝、邊令誠、封常清同桌喝酒。
美酒佳肴在前,高仙之和邊令誠照常吃喝。
封常清卻幾乎沒有動筷子,目光空洞。
高仙芝:封二,你多少還是吃點吧!
封常清搖搖頭:吃不下。
封常清灌了一口酒:老實說,我封常清打了一輩子仗,還從來沒有打這么窩囊的仗。三天之內,五戰五敗。一敗于虎牢關,二敗于葵園,三敗于都亭驛,四敗于上東門、五敗于宣仁門,簡直是無還手之力啊。
高仙芝:怎么會這樣呢?
封常清又灌了一口酒:說來也怪我一開始就低估了叛軍的戰斗力。過去,我一直搞不懂,這些年安胖子為什么不停地在邊境挑事,今天打契丹,明天打九姓,我原以為只他是為了邀功,現在看來,除了邀功,他還有更危險的目的——就是練兵。經過這幾年的錘煉,這支軍隊的戰斗力早已達到甚至超過了安西四鎮的軍隊。這是我之前萬萬沒想到的。
封常清又灌了一口酒:可是就算不低估又能怎樣?我們的士兵入營不到十天就上了戰場,有些士兵看見鮮血就發抖。我親眼看見的,我軍的三個士兵,合戰叛軍的一個士兵,居然還干不過。而這三個士兵,已經屬于很勇敢的了。
封常清又去倒酒,高仙芝按住了他的手:你不能再喝了。
高仙芝夾了一些菜放到封常清盤子里:你多少吃幾口,后面還有更多的惡仗呢?
封常清:想起那些倒在戰場上的新兵,我就吃不下。他們都是帶著建功立業報效朝廷的夢想上戰場的,可是一場戰役,就全沒了。
高仙芝:現在不是傷感的時候——接下來我們怎么辦?
封常清:怎么辦?監軍大人在這里,我說句大不當的話。
高仙芝和邊令誠都豎起了耳朵。
封常清緩緩地:陜郡守不住,退保潼關是上策。
高仙芝和邊令誠互相對看了一眼。
高仙芝:為什么?
封常清:先說陜郡不可守。據我所知,元帥這支軍隊也是剛剛從長安街上招募來的,論戰斗力,不會強過常清在洛陽招募的那些士兵。如果有堅城依托,還有一戰的可能。可是陜郡城小墻薄,無論如何,是守不住的。
封常清再喝一口酒:再說為什么要退保潼關。潼關乃長安門戶,可是現在并無重兵防守,一旦有失,后果不堪設想。所以如今之計,唯有退保潼關,穩住陣腳,再從河東和江淮方面徐徐圖之。
高仙芝:你說的都是實情。可是皇上命我們率軍東征討賊,我們卻退回潼關,未見敵軍而棄地數百里,這個罪名我與監軍大人兩個誰都承受不起啊。
邊令誠面無表情:撤回潼關?真不知道你是嚇怕了呢?還是真瘋了?我且不談可行不可行,這樣的念頭根本就不應該有。
封常清:我也知道自己的這個想法實在駭人聽聞,但是這也是挽救目前局勢的唯一辦法。我不求二位大人聽從,只求二位大人在陜郡暫停一天。
高仙芝:一天?
封常清:事不宜遲,我今晚就出發,明天早晨就可到達長安,等我面見皇上,當面請示之后再做定奪。
邊令誠:如果皇上同意,我個人當然沒什么意見。
高仙芝:只是,在這樣寒冷的冬天,連夜趕路,你的身體受得了嗎?
封常清:沒事,我扛得住。
44、路上 夜 外
北風呼嘯。
封常清踏著雪和冰凌在趕路。
夜,寂靜無聲,偶爾傳來幾聲狗吠。
封常清策馬狂奔。
45、渭水橋頭 日 外
天亮的時候,封常清趕到了渭水橋頭。
封常清下了馬,將馬系在橋邊的柳樹上。
封常清腦海里浮起王維的詩:新豐美酒斗十千,咸陽游俠多少年。相逢意氣為君飲,系馬高橋垂柳邊
渭河已經結冰了,天寒地凍。
守橋士兵攔住了封常清:來者何人?
封常清:范陽、盧龍節度使封常清進京面圣。
守橋士兵不相信地看了一眼:封大夫?
封常清:正是。
士兵:楊丞相有令,沒有朝廷命令,外官不得進京。
封常清:請轉告通政司,封常清有軍機要事面奏皇上。
士兵:是,我們馬上上報。
46、渭水橋頭 日 外
封常清站在渭水橋頭,跺著腳
太陽升起來,漸漸有了些暖意。
封常清連打了幾個呵欠,站著都快睡著了。
守橋士兵:封大夫,你累了,要不要搬個竹床來歇一歇。
封常清:不用了,我就站在這兒等。
47、洛陽皇宮 日 內
安祿山端坐在寶座上。
文武官員分立兩側:參見大王!
安祿山看看眾文武,看看雕梁畫棟金碧輝煌的皇宮,志得意滿:哈哈哈,想不到啊,真想不到啊,短短一個月,咱們就從薊州打到了洛陽,現在神京已經在我們腳下了,真是像做夢一樣啊。說不定下個月地今天,咱們能趕到長安大明宮含元殿過元宵節呢。
眾文武:大王威武!
嚴莊:大王文成武德,功蓋天地,臣等恭請大王榮登大寶。
眾文武跪下,齊聲:恭請大王榮登大寶。
安祿山仰天:哈哈哈——眾卿請起,擇日不如撞日,今日——
高尚跪下:大王,不可!
安祿山面露不悅:怎么不可?
高尚:大寶肯定是要登的,但不是現在。
安祿山:為什么?
高尚:冠服、車駕都得時間準備,國號也還沒有定。
安祿山:車駕、冠服?這洛陽皇宮里不都有現成的嗎?至于國號,我們從幽燕來,就叫大燕好了。
高尚:大王,新朝新氣象,怎么能用李唐的車駕和冠服呢?
安祿山:那有什么?李三郎的那領黃袍,我覺得也挺好看的呀,就不要改了吧。
高尚:就算這樣,國號大燕也欠妥。
安祿山:哪里欠妥?
高尚:歷史上,燕國滅于秦。而現在的長安,正是古之咸陽啊。以燕為國號,怕是國運不昌啊。
安祿山:嗯。這個倒是不能不慎重。這樣吧,今日臘月十五,我給你半個月時間,擬好國號和年號,元旦一早,孤王正式登基。
48、渭水橋頭 日 外
太陽從南邊的天空低低地劃過,又向西邊落下去。
一抹殘陽照在大地上。
一匹馬從遠處飛馳而來。
馬到跟前,馬上的人跳下來。
封常清趕忙迎上去:駱公公。
駱奉先:有旨意。
封常清趕緊跪下。
駱奉先:傳皇上口諭:洛陽事已知,不必面奏。著封常清免去本兼各職,白衣效力于高仙芝軍中。
封常清失望地:臣封常清接旨。
49、從潼關到陜郡的驛道上 夜 外
依舊是天寒地凍。
封常清策馬奔馳。
50、陜郡城下 日 外
叛軍一支隊伍突然出現,開始攻城。
城上箭如雨下,叛軍死傷慘重。
叛軍推來弩機,向城上射弩,城上士兵不敢露頭。
叛軍士兵抬來巨木,開始撞城門,城門搖搖欲墜。
封常清趕到時,情況危急。
封常清勒馬站定。
叛軍將領正在守軍射程之外指揮戰斗。
封常清從腰間取出隨身攜帶的彈弓,摸出一枚石子。
封常清瞄準叛軍將領的后腦勺,發射。
石子準確擊中叛軍將領,叛軍將領從馬上摔了下來。
一旁副官下令:撤。
叛軍倉皇撤走。
51、陜郡軍營 夜 內
封常清和高仙芝相對而坐。
高仙芝:休息得怎樣了?
封常清:睡了一覺,好多了。
高仙芝:今天多虧了你啊。要不是你突地來這么一下,說不定這會陜郡已丟了。
封常清:算是運氣好吧。
高仙芝:這次去長安,見到皇上了嗎?
封常清:在渭水橋頭等了一天,直到黃昏時,才等到駱奉先來傳旨。
高仙芝:圣旨怎么說,快拿來看看。
封常清:是口諭:洛陽事已知,不必面奏。著封常清免去本兼各職,白衣效力于高仙芝軍中。
封常清:我個人免職是小事,關鍵是退守潼關的事不好辦啊,難道我們真要繼續東進嗎?
高仙芝:今日一戰再次證明了陜郡是守不住的,我已決定了,明早撤軍,退守潼關。
封常清:這樣不妥吧?要不,由你出面,再請示一次。
高仙芝:來不及了——據探子報告,叛軍崔乾佑部偷襲了河東軍,綁架了北京留守楊光翽,正暗中向潼關方向移動。
封常清:情況危急啊——那,邊公公是什么意見?
高仙芝:還沒有和他說,他又不懂軍事。
封常清:還是征求一下他的意見吧。他畢竟是皇上派來的監軍。
高仙芝:可是他要是反對呢?
封常清沉默了一會。
封常清:是啊,他八成不會同意。
又沉默了一會。
封常清:那就不好辦了。
高仙芝:所以,為今之計,只有先斬后奏了,要殺要剮,打完仗再說。
52、陜郡軍營 日 內
士兵們都在打包行李,準備撤退。
士兵甲:撤回潼關好,潼關城高墻厚,安胖子就算打一年也不一定打得下來。
士兵乙:一年?有得一年時間,咱們皇上難道還收拾不了安胖子?放著封瘸子和高富帥兩位虎將,還能讓安胖子蹦跶一年?
53、陜郡高仙芝營帳 日 內
高仙芝正在看地圖。
封常清走進來。
封常清:大軍馬上就要退走,陜郡府庫里的東西找怎么辦?總不能留給安賊吧?要不,一把火燒了?
高仙芝:留肯定不能留,可是燒了也太可惜了,這可是一百多年的積累啊。
高仙芝想了一會:那就分了,讓士兵們每人帶三匹絹,五萬錢,剩下下的,分給老百姓。
封常清:這樣不好吧。這可是殺頭的大罪。
高仙芝:算了。這些人跟我從長安過來,為的是建功立業封妻蔭子,現在戰事困難,將財帛分給他們,總比一把火燒了好吧。你我二人不拿一絲一毫,問心無愧。皇帝要是想追究,光是擅自撤退一條就可以殺頭了,也不在乎多殺一次。
就見邊令誠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。
邊令誠:高副帥,誰讓你撤軍的?
高仙芝:邊公公您來了正好,我準備派人向您報告呢。
邊令誠:你少來這套。你都下令撤軍了,還報什么告?
高仙芝:實在是事情緊急啊。再說,上次商議撤軍的事,您不也是同意了的嗎?
邊令誠:高仙芝,你不要跟我耍滑頭。上次我同意的是由封常清向皇帝請示后再做定奪,不是同意你擅自撤軍。
高仙芝陪著笑:不好意思,可能是我理解錯誤了。下次不會了,下次再有行動一定先向監軍大人請示。
邊令誠:你覺得你還有下次嗎?皇上派你率軍東征討賊,你卻棄地而逃,我可不會替你背著口黑鍋,今日的事我要上奏朝廷,你只求多福吧。
高仙芝臉色一寒:崔乾佑部可能偷襲潼關,我為長安安危撤軍,此心可鑒。監軍大人你想怎么上奏,請便。
邊令誠走出了營帳。
封常清追了出去:監軍大人。
54、潼關 日 外
守關將領正在城樓喝酒。
一個士兵跑過來:報告將軍,一支人馬正靠近潼關,
將軍:什么旗號?
士兵:看不清。
將軍:看看去。
將軍來到城樓。
“高”字旗號漸漸清晰起來。
將軍:沒事,是高仙芝的軍隊。
將軍準備離開,走了兩步又站定:不對啊,高仙芝回來干嚒。
軍隊越走越近,來到了城下。
騎兵頭目在城下喊話:城上的兄弟,快開門啊,我們是高元帥的軍隊。
守軍將領:請高元帥出來說話。
騎兵頭目:陜郡丟了,高元帥受了傷,在后面呢。
守軍將領:那你是誰?
騎兵頭目:我是封將軍賬下的岑參啊
守軍將領:開門。
有士兵準備打開城門。
旁邊士兵:將軍,不對勁啊,我沒見過岑參,但聽說岑參是山西口音,這人卻是東北口音。
守軍將領:有詐!
守關將領:全體士兵火速進入戰斗位置,準備戰斗。
剛開了一道縫的城門趕緊關上。
崔乾佑帶兵沖到城門口,城門剛剛合攏。
崔乾佑:你們被包圍了,趕快開關投降。
守軍將領:放箭。
士兵:快,搬箭。
崔乾佑:攻城。
敵軍開始搭梯子爬墻。
守軍將領:快,搬運滾木。
守軍慌成一團
高仙芝封常清帶領人馬趕到的時候,潼關城下,戰斗正酣。
封常清:趕得早不如趕得巧,沒想到正好趕上了。
高仙芝:殺。
大隊唐軍沖殺過去,叛軍瞬間潰不成軍。
崔乾佑帶著叛軍倉皇逃走。
55、潼關軍營 日 內
高仙芝、封常清和岑參三人一起飲酒。
封常清:邊公公呢?怎么不請他?
高仙芝:請過了,他說明早回長安,今晚要早點睡,就不來了。他不來也好,他要在這兒,咱們喝酒、說話都放不開。來,為我們今天的勝利干一杯。
岑參:今天真是殺得痛快。實在是太痛快了。
封常清:總算出了一口惡氣。這些天可是把老子憋壞了。說實在的,要是有安西那支軍隊在手,老子怕安胖子個屁。
封常清嘆了口氣:可惜啊,安西,恐怕是回不去了。
高仙芝:封二啊,你這情緒可不對勁啊。雖然洛陽丟了,可只要我們斗志還在,我們就有本領把它奪回來。想想當初,恒羅斯之戰,我被葛邏祿從背后捅了一刀,大敗逃脫,后來不也一報還一報地還了回去嗎?這次我想也一樣。免職的事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,等平定了安胖子,皇上自然會讓你官復原職的。安西少了誰都可以,少了你不行啊。
封常清:元帥笑話了。在我們大唐,除了當今皇上,少了誰都照樣運轉。
高仙芝:是啊,人事有興替,往來成古今。古往今來的所有人中,我最佩服的就是當今皇上。皇上以弱冠之年平定韋武之亂、太平公主之亂,結束了自武周以來的動蕩局勢,接著又勵精圖治,一手打造了這繁花似錦的開元盛世。實在是了不起。
封常清:什么文景之治、開皇之治,和咱們這開元天寶盛世比起來,都差得太遠,就是太宗爺的貞觀之治,也多有不如。
高仙芝:不僅如此,皇上在詩賦、音樂、書法、馬球等方面也可說是當世之杰。
封常清:說句大不敬的話,如果皇位也可以考的話,我估計也沒人能考過他老人家。
岑參舉杯:我提議,為我們偉大的皇上干一杯,祝他老人家萬壽無疆。
封常清:可我始終,搞不懂風流儒雅的皇上為什么獨獨欣賞安祿山這樣一頭肥豬?近年來,安祿山的狼子野心可以說是路人皆知,可英明神武的皇上怎么就——?
高仙芝看看四周:誰知道呢?要說皇上這人對大臣也算仁慈,對兄弟也很友愛,可說到對與自己關系最親近的兒子,卻是異常薄情。
封常清:是啊,聽信武惠妃的鬼話,一天之內,殺了自己的三個皇子。怎么就下得了手?
高仙芝壓低聲音:搶壽王媳婦的事就不說了,最不可思議的是,這些年竟然一直放任李林甫和楊國忠構陷打壓太子,實在讓人難以理解。難道漢武帝戾太子的教訓還不夠深刻嗎?
封常清:總之是天心難測。皇子們就不談了,只是可惜了一文一武兩位國之棟梁啊。
高仙芝:一文一武?你說的是張九齡和王忠嗣吧?
封常清:還能有誰?開元天寶朝的將軍中,我最敬佩的就是王忠嗣。可惜啊,如果王忠嗣還在,安祿山恐怕連屁股都不敢撅一撅。哎,這樣一個仁勇兼備的將軍,要不是哥舒翰以身家性命擔保,就差點身首異處了。
高仙芝:哥舒翰別的不談,光論義氣,倒也是個漢子。
岑參:王忠嗣彈劾安胖子的時候,安祿山的反心已經很明顯了。這就更顯出張九齡相公的高明來,他竟然在二十年前就斷定亂幽州的必是此人。
封常清:可是這樣一個目光如炬的人,居然斗不過李林甫,這說明什么?
高仙芝:這說明,張九齡看得透很多人,但唯獨看不透皇上。
封常清:所以說,臣子無論怎么高明,都高明不過皇上,普天之下,皇上最圣明——來,為最圣明的皇上干杯。
封常清:干杯!
岑參:高元帥你這話有問題啊?
高仙芝:什么問題?
岑參:照元帥的意思,張九齡沒有看透皇上,而皇上呢,也沒有看透李林甫和安祿山,這不說明——
封常清:打住——
高仙芝:對,打住,喝酒。
三人一起喝酒。
岑參:不知你們還記不記得,前些年傳唱很廣的那首神雞童謠——
生兒不用識文字,斗雞走馬勝讀書。賈家小兒年十三,富貴榮華代不如——一個斗雞小兒,居然也能讓天下人艷羨不已。
高仙芝:像賈昌這樣的,不過是個小騙子罷了,歷朝歷代,什么時候沒有?
封常清:越是盛世,越是騙子滿地。
封常清停頓了一下:至于亂世,則是盜賊橫行。
高仙芝:安祿山則既是大盜,也是巨騙。
封常清一拳砸在桌上:所以,老子和他勢不兩立。
56、潼關軍營 日 內
軍營內,高仙芝正主持軍事會議。
高仙芝:退守潼關的事,我已上奏皇上。從即日起,潼關的防務由我接管。潼關是長安的門戶,潼關在,長安就在。所以,全軍將士,要上下一心,誓死保衛潼關,將潼關打造成為屏蔽大唐的銅墻鐵壁。
高仙芝:昨日一戰,暴露出了潼關防務的一些不足。目前最大的問題還是士兵戰斗經驗嚴重不足,導致軍隊戰斗力不強。叛軍隨時可能來攻城,為了提高軍隊的單兵和整體戰斗力,我們要抓緊時間狠抓訓練。此項工作,由前范陽、盧龍節度使封常清將軍負責。皇上雖然暫時免了封將軍的職務,但同時也令他效力軍中。我在此宣布,聘請封常清為東征軍總巡查,對本帥和邊監軍以下所有人員擁有指揮權。
封常清:常清謝過元帥。常清一定不辜負元帥的重托。
邊令誠突然站起來。
高仙芝:監軍大人—
邊令誠:我要親往長安,向皇上面奏機宜。
高仙芝:那——希望監軍大人速去速回。
邊令誠往外走。
封常清追出去:邊公公。
邊令誠站住:封大夫有話說?
封常清:退守潼關的事,還望公公在皇上面前多加解釋。
邊令誠:這個何用多言,我自當如實稟報。對了,你春上答應送我一匹汗血馬的,不會是忘了吧?
封常清賠笑:哪能呢。這次實在是走得急,路上不好帶,下次一定,一定。
邊令誠:下次,很好,很好。
邊令誠邊說邊走了。
封常清立在原地。
57、高仙芝營帳 日 內
高仙芝、封常清對坐飲酒,岑參作陪。
高仙芝:邊公公走了?
封常清:走了。他這一去,實在是吉兇難料啊。
高仙芝:算了,隨他怎么說,我問心無愧。
停了一會。
高仙芝:封二,你覺得邊公公這人怎么樣?
封常清:不算壞吧。當年小蕃律之戰,可是多虧了他啊。
高仙芝:要不是他向皇上奏明實情,我,還有你,恐怕都不會有今天。
封常清:快十年了,當年的情景還是如在眼前。
兩人陷入回憶。
58、安西 日 外
高仙芝,封常清帶著大隊人馬凱旋而歸。
邊令誠帶著無數奇珍異寶,走在隊伍中間。
部隊滿載著戰利品:馬匹、駱駝、還有俘虜。
高仙芝坐在馬上,豪情滿懷:想不到僅僅只用了三個月,桀驁不馴的小勃律就被我們平定了。田仁琬、蓋嘉運包括咱們頂頭上司夫蒙靈察沒有完成的偉業,終于由我高仙芝完成了。
封常清:今天我才終于見識了副帥的軍事指揮藝術:穿過三千里沙漠和戈壁長途奔襲,部隊不減員,士氣不懈怠,三戰三捷,一舉擒殺賊酋。這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啊。我相信,這次戰爭,尤其是連云堡之戰,一定會載入史冊。
高仙芝哈哈大笑:那是一定的。我是誰?我是高麗高仙芝啊。
封常清:自從大食崛起后,西域已經由大唐、吐蕃兩強爭霸變成了大唐、吐蕃、大食三國相斗。從今以后,高仙芝三個字將成為吐蕃和大食的噩夢。副帥也將成為新的“山地戰之王”。
高仙芝:王不王的我倒不在乎,眼下,只希望把“高副帥”里的這個“副”先給去掉。
封常清:您這次立此大功,皇上肯定會重重獎賞您的?對了,勝利的消息,報告皇上了嗎?
高仙芝:節度判官王廷芳已經專章報捷了。
士兵:啟稟副帥,節度使大人在前面迎接您。
高仙芝:傳令下去,打起精神,接受節度使大人的檢閱。
夫蒙靈察帶領一支人馬出現在遠處。
高仙芝漸漸走近,夫蒙靈察卻沒有下馬,依舊大咧咧地坐在馬上。
封常清疑惑地:怎么回事?
高仙芝下了馬,小心地走近:大帥!
夫蒙靈察:大帥?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大帥嗎?
高仙芝:看您說的,您永遠都是我的大帥。
夫蒙靈察:少跟我來這套?我問你,為什么不經過我,直接向朝廷報捷?
高仙芝:這個,這個——您一定是誤會了。
夫蒙靈察:誤會?狗日的高麗奴才,我問你,你的于闐使是誰舉薦的?
高仙芝:是您。
夫蒙靈察:你的焉耆鎮守使是誰舉薦的?
高仙芝:也是您。
夫蒙靈察:你的安西都知兵馬使是誰舉薦的?
高仙芝:還是您。
夫蒙靈察:那你是不是覺得現在立了一點功,尾巴就可以翹到天上去了呢?
高仙芝:哪能呢?
夫蒙靈察:要不是看你剛立了功,我這會立馬就砍了你的腦袋!
高仙芝一激靈,趕緊跪下。
太監邊令誠站出來:夫蒙靈察,我說你,發幾句牢騷就得了,人家不和你計較,你還越說越來神了。你有能耐,你怎么沒把小勃律打下來?你辦不到的人家辦到了,你心里不平衡是不是?
夫蒙靈察:監軍大人,您怎么幫著這小子說話?
邊令誠:我誰都不幫。,我只幫咱們大唐,立了大功還挨罵,在我們大唐可沒有這樣的理?我告訴你,王廷芳是節度判官不假,可他也是朝廷派來的使者,他向朝廷報捷,難道還要向你報告嗎?
夫蒙靈察:這個,這個。
邊令誠:高副帥立下蓋世奇功,我看你這個節度使也該讓一讓了。我要是你,我就上表辭職,還可以保個體面。
邊令誠說完,徑自走了,留下夫蒙靈察站在那里發呆。
59、高仙芝營帳 日 內
三人繼續喝酒。
高仙芝:當年可真是多虧了他呀。
封常清:可是事異時移,您已不再是當年的您,邊公公也不再是當年的邊公公。您不覺得您對邊公公不如以前那樣尊敬了嗎?”
高仙芝:是嗎?我怎么不覺得呢?
封常清:您要知道,太監性如女人,易怒而難息。就算謹小慎微如您的那位本家高力士高公公,有時也難免哪。
岑參:高帥,您真的和高力士高公公是本家?
高仙芝:封二開玩笑的,八竿子打不著呢。
岑參:宦官典軍,自古就是不祥之兆啊。
封常清:當今皇上英明神武,禍患還顯示不出來,但假以時日,難保不出現后漢時的情形啊。
封常清喝一口酒:還有一點更可慮。
高仙芝:哪一點?
封常清:高帥,雖然你我都是節度使,但你憑心說,大唐的這九大節度使權力是不是太大了?
高仙芝:是啊,朝廷總共不過一百萬軍隊,節度使手里的就占了一多半。
岑參:要是都是像王忠嗣那樣的忠臣,當然沒什么。可只要出一個安祿山這樣的梟雄,天下就亂了。
封常清:以前,節度使都駐軍邊疆,內地是沒有的。可是這一次,皇上任命張介然為河南節度使,卻是開了一個不好的先例啊。
高仙芝:的確,張介然是英勇就義了,但怕就怕,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平定叛亂之后,又演變成藩鎮林立的局面。
封常清:不行,我得上一個表,提醒一下皇上。
高仙芝:上表?
封常清:對,上表。
60、封常清營帳 夜 內
營帳內陳設簡單,外面天寒地凍,不時傳來北風的呼嘯聲和冰凌折斷的聲音。
封常清呵了一口氣,開始揮毫寫字:
中使駱奉仙至,奉宣口敕,恕臣萬死之罪,收臣一朝之效,令臣卻赴陜州,隨高仙芝行營。負斧縲囚,忽焉解縛,敗軍之將,更許增修。臣常清誠歡誠喜,頓首頓首。臣自城陷已來,前后三度遣使奉表,具述赤心,竟不蒙引對。臣之此來,非求茍活,實欲陳社稷之計,破虎狼之謀。冀拜首闕庭,吐心陛下,論逆胡之兵勢,陳討捍之別謀。酬萬死之恩,以報一生之寵。豈料長安日遠,謁見無由;函谷關遙,陳情不暇!臣讀《春秋》,見狼瞫稱未獲死所,臣今獲矣。
昨者與羯胡接戰,自今月七日交兵,至于十三日不已。臣所將之兵,皆是烏合之徒,素未訓習。率周南市人之眾,當漁陽突騎之師,尚猶殺敵塞路,血流滿野。臣欲挺身刃下,死節軍前,恐長逆胡之威,以挫王師之勢。是以馳御就日,將命歸天,一期陛下斬臣于都市之下,以誡諸將;二期陛下問臣以逆賊之勢,將誡諸軍;三期陛下知臣非惜死之徒,許臣竭露。
封常清小聲讀了一遍,放下:只顧了解釋,慎設節度使的事情竟忘了提——等會接著寫吧。
門口的衛兵:參見元帥!
衛兵的聲音未落,高仙芝英武的身影就已進了營帳。
封常清放下筆,迎了出去。
天已大亮。
下雪了,天地間一片白。
高仙芝:昨夜,我翻看《潼關縣志》,發現潼關北城城墻單薄,我想去巡查一下,順便察看一下北山的地形。封二你就繼續訓練士兵吧。另外,邊公公今天回營,你代我接待一下。
封常清看著高仙芝蒼白的面容,一種留戀涌上心頭。
封常清:元帥如果不是很忙,我想請元帥喝幾杯再走。”
高仙芝:可我記得你一向沒有喝早酒的習慣啊?
封常清:軍中喝早酒是不太好,只是天氣實在太冷了。這鬼天氣,好象比安西都要冷啊。
高仙芝:那就喝幾盞吧。
岑參和衛兵一起擺好酒。
高仙芝:岑書記岑大詩人,你也坐下一起喝酒。
高仙芝、封常清、岑參成品字坐下。
封常清:高帥,我們在一起快三十年了吧。
高仙芝:是啊,一晃就三十年了。想起當初你死乞白賴地賴著不走的情形,好像就在昨天。
61、安西城門 日 外
夕陽西下,封常清趕著馬匹從城外進來,走到城門口。
都知兵馬使高仙芝騎著高頭大馬,帶著三十多名侍從從城里出來。
二十多歲的高仙芝相貌英俊,發出像天神一樣的光。隨身的侍從也都鮮衣怒馬英姿颯爽。
封常清一下子看得呆了。
封常清回首看一下自己:矮小,黑瘦,瘸腿,衣衫襤褸。
封常清:仕宦當做執金吾,從明天起,再也不能放馬了。
62、都知兵馬使衙門 日 外
封常清站在衙門口,神情緊張。
高仙芝從里面走出來。
高仙芝:你是什么人?
封常清:小的叫封常清,長安人氏,現任胡城城門戍卒。
高仙芝:你找我什么事?
封常清:小的仰慕兵馬使大人的風采,想在兵馬使大人身邊做一名侍衛。
高仙芝不相信似的:侍衛?就你?
高仙芝打量了一下封常清:我的侍衛你見過嗎?
封常清:見過。
高仙芝惱怒地:見過你還來?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。你不怕別人笑話,我還怕人笑話呢。
高仙芝揚長而去。
封常清立在當場。
63、都知兵馬使衙門 日 外
高仙芝已換了一身衣服,更顯得瀟灑自如。
高仙芝走出來,又看見了封常清。
高仙芝抓狂地:我說你,你怎么天天來,你又完沒完?
封常清:請將軍看在小的一片誠心份上,不次錄用。
高仙芝:不是我不肯錄用你,而是你這人實在——
封常清:古人云“以貌取人失之子羽”,常清外表丑陋,牽馬執戈,的確多有不如,但將軍若能將小的收在幕中,小的定能為將軍帶來意外之喜。
高仙芝心道:收在幕中,也不是不可以。只是不知這小子有何能耐。
高仙芝:好吧。我給你三個月時間,看你能給我帶來什么意外之喜。
封常清拜倒在地:小的感謝將軍,小的愿為將軍效犬馬之勞。
64、碎葉城 夜 外
高仙芝坐在在軍營中,面前是一張白紙。
高仙芝提起筆在硯臺上舔了舔,又放下。
高仙芝站起來走了兩圈。
封常清走了進來。
封常清:將軍這是要寫捷報嗎?
高仙芝:這次出兵攻打達奚,大獲全勝,我想向節度使大人報捷,可一時又覺得頭緒眾多不知該從哪里寫起。
封常清:原來是為這個呀。將軍要是信得過小的,不如讓小的一試。高仙芝:你?行!
封常清走到案前,提起筆,抬起頭,凝望遠方。
一會兒,封常清筆走龍蛇,刷刷刷地寫起來。
不到一刻鐘,文稿寫完,封常清拿起來吹了吹,呈給高仙芝:請將軍審閱。
高仙芝接過文稿,看起來。
封常清緊張地盯著高仙芝
高仙芝看著看著:好,太好了。將沿途的井眼、泉水、駐軍地點、作戰部署和戰斗經過都寫得條分縷析,正是我心里想說又不知怎么說的的,沒想到你都想到了。
封常清一下子放下心來。
高仙芝:也不用謄了,交給快馬速速發往安西。
封常清立正站好:是。
65、安西 日 外
高仙芝帶著人馬回到安西,夫蒙靈詧帶著節度使衙門的人出來迎接。
高仙芝已解下奴襪帶刀拜見夫蒙靈察:都知兵馬使高仙芝拜見大帥。夫蒙靈察:將軍辛苦了。
夫蒙靈察:高將軍,此前送來的捷報是誰寫的?
高仙芝:怎么?有什么不妥嗎?
夫蒙靈察:妥?實在是太妥了?沿途的地形,歷歷在目,戰斗的情形,如在眼前。不知這么漂亮的文章,出自誰人之手。
高仙芝:多蒙大帥謬贊,是下官自己寫的。
夫蒙靈察:你寫的?
夫蒙靈察搖搖頭:不像!你寫不出來。
高仙芝指著封常清:我就知道瞞不過大帥,實不相瞞,捷報出自在下的侍從封常清之手。
封常清:封常清拜見諸位大人。
夫蒙靈察打量了封常清好一會兒:古人云,人不可貌相,我今天信了。
夫蒙靈察向封常清拱手行禮:封先生實乃當世奇才,前途不可限量。美玉不可久埋于地下,此戰之后,我要啟奏皇上,不次啟用封先生。
封常清:封常清不敢當大帥謬贊。
夫蒙靈察:當得起,當得起。慶功宴已擺好,請高將軍、封先生上座。
66、封常清營帳 日 內
高仙芝:那時的夫蒙靈察是多么的求才若渴胸懷寬廣啊。
封常清:人都是會變的。夫蒙靈察變了,邊公公也變了。
高仙芝:二十年來,不變的是你我兄弟的情誼。來,為我們二十年的同袍情誼干杯。
兩人舉杯一飲而盡。
岑參:原來封帥和高副帥是這樣認識的呀。
高仙芝:是啊,封二和我當年,就像你現和封二一樣。
岑參:封帥和你一起,已經成了我大唐將軍中的雙子星座,我哪敢和封帥比啊。
高仙芝:論軍事你比封二的確是差了一些,但論文采,你比他可是毫不遜色啊。
岑參:高副帥過獎了。
高仙芝:岑參,我說你小子也是特不夠意思。
岑參:怎么了?高副帥剛才還夸我呢。
高仙芝:你跟著老子的時間五六年,怎么就沒見你替老子寫一首詩。你跟著封二才不過兩年,就一首接一首,沒完沒了。什么《走馬川行送封大夫出師西征》、什么《輪臺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》、什么《北庭西郊候封大夫受降回軍獻上》,就連陪封二喝酒也寫了一首什么《奉陪封大夫九日登高》。你說,這是不是欺負人,這不是欺我老高不懂詩嗎?
封常清:岑大詩人,你讓高副帥吃醋了呢。
高仙芝:你要說是就是吧。岑參,你吹噓封二的詩中,我最喜歡的還是《輪臺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》,今天正好也是一個雪天,要不你替我倆現場唱一段。
岑參看了看檐下的雪:既然副帥有這個雅興,那我就獻丑了。
岑參從腰下拔出寶劍,邊舞邊歌:
輪臺城頭夜吹角,輪臺城北旄頭落。羽書昨夜過渠黎,單于已在金山西。戍樓西望煙塵黑,漢兵屯在輪臺北。上將擁旄西出征,平明吹笛大軍行。四邊伐鼓雪海涌,三軍大呼陰山動。虜塞兵氣連云屯,戰場白骨纏草根。劍河風急雪片闊,沙口石凍馬蹄脫。亞相勤王甘苦辛,誓將報主靜邊塵。古來青史誰不見,今見功名勝古人。
岑參在雪中越舞越帶勁,越歌越高亢。
高仙芝和封常清不禁看得呆了。
兩個人的眼前幻化出二人帶領唐軍殺向安祿山的情景。
67、幻景 日 外
高仙芝、封常清個率領一支部隊,殺向一座城。
城墻上隱約可見兩個字:范陽。
68、封常清軍營 日 外
封常清:人生啊,不過是一場掙扎。
高仙芝:掙扎?
封常清:現實就像一個泥潭,為了不被這個泥潭淹沒,我們不停地掙扎。常清是這樣,元帥何嘗不是這樣。
高仙芝:那么安胖子呢?皇上給了他那么好的一個富貴鄉,他又何必鋌而走險。
封常清:再好的富貴鄉,從本質上講,也仍舊是泥潭,包括皇上的寶座。
高仙芝:那你的意思是說,如果皇上把你放在安胖子的位置,你也會?
封常清:那怎么可能呢?人生雖是一場掙扎,但每個人掙扎的方向、方式都不一樣。
高仙芝:你這么一說,我明白了。既然所有的現實都是泥潭,那么只有超越現實的掙扎才是有意義的。
封常清:是的,安胖子的掙扎,就算成了,也是毫無意義的,歷史不過又多了一個篡位成功的反賊而已。
高仙芝:可是如果從反面來看,如果我們讓他成功了,就意味著這繁花似錦的大唐淪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,就意味著,我們此前所有的掙扎都失去了意義。
封常清:所以,無論如何,我們都不能讓他成功。
高仙芝:對,不能讓他成功。
封常清:高帥,有一個問題,我藏在心里二十年,一直沒敢問你。
高仙芝:還有這么回事?那我想想,二十年,不會是鄭德全的事吧。
封常清:高帥果然英明。一猜即中。
兩人回憶起鄭德全。
69、安西高仙芝衙門 日 內
高仙芝吩咐封常清:秋天放上就要到了,我要到各鎮巡視一下防秋的準備情況。時間大概得二十多天。我走后,你替我留守節度使衙門,六品以下軍官的處置,三千人以下軍隊的調動,你可以全權做主。
封常清:常清人微言輕,初次擔此重任,心里實在恐慌得厲害。
高仙芝:你放心去做。萬事有我擔著。
封常清:常清領命。
封常清出去了。
高仙芝喊:衛兵——
衛兵應聲:在。
高仙芝:叫鄭德全出來。
一會兒,鄭德全從內衙走出來,一臉痞子相。
鄭德全:你找我?
高仙芝:我要出去一段時間,衙門內的事情,你幫忙照應一下。
鄭德全:好說好說。
高仙芝:不過,我要叮囑你兩句:一是不得干預衙門內的公務,二是封常清新任留后,你要配合他。
鄭德全:誰?封常清?曉得了。
70、輪臺街道 日 外
封常清帶著隨從巡視輪臺各處。
所到之處,守衛的將士肅然敬禮:見過留后大人。
封常清巡視完街道,見秩序井然。
封常清:回衙。
71、節度使衙門前 日 外
封常清率隊回衙。
鄭德全剛好也帶著一隊打獵的人馬回衙。
鄭德全:前面的怎么回事,怎么停下了?
家將:報告管家,留后大人正好回衙,我們暫停避讓一下吧。
鄭德全:留后大人?什么留后大人,不過是家主面前的一條狗,還嘚瑟上了,不用管他,我們走。
家將走到隊伍前面,就見封常清的前導部隊已經進去了一半。
家將走回來。
鄭德全:你又回來干什么?
家將:還是等一等吧。留后大人的隊伍已經進去了一半,也不爭這一會兒。
鄭德全:什么,他們已經搶在前面了?那更不行,傳我的命令,搶過去。
封常清的馬正要進門,就見一彪人馬撞過來,直接撞在封常清身上,封常清差點掉下馬來。
封常清穩住身子:給我拿下!
身邊的衛兵一起上前,將鄭德全等人拿下,剩下的看見形勢不對,趕緊退讓到一邊。
封常清帶著人走到大堂。
封常清:升帳!
衛兵齊喊:升帳!
封常清:關閉前后大門,沒我的命令,不準開門。
72、后衙 日 內
高仙芝乳娘正和高仙芝夫人閑話。
家將踉踉蹌蹌地跑進來:邊奶奶,不好了,少爺沖撞留后大人,被留后大人捆起來了。
乳娘:什么?三德子被捆起來了?誰這么大膽?
家將:留后大人。
乳娘:留后,這次的留后是誰?
家將:封常清。
乳娘:還出了他了,我去看看。
73、大堂 日 內
鄭德全昂著頭:封瘸子你想干什么。
封常清:我只想問你一句,你是故意的嗎?
鄭德全:是又怎樣?
封常清:好,有你這句就行了。來人,將故意沖撞軍容的鄭德全斬首示眾。
74、大堂外 日 外
乳母在侍女的攙扶下來到門外。
乳母:快開門,我要進去。
衛兵:乳母請回,留后大人有令,任何人來不得開門。
乳母看看四周:好,好,我老了,不中用了。小翠,快去請夫人。
侍女轉身離開。
75、大堂 日 內
鄭德全一臉不屑:你殺不了我。
封常清:我怎么就殺不了你?
鄭德全:元帥臨走時,只是說把軍中事務交你掌管。你只可管有軍職的人,你管不了我。
封常清:我管不了你?據我所知,你雖然沒在軍中做事,可你也是有職務的。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,你的職務應該是郎將吧。
鄭德全:這,這,這——你也一樣不能殺我。
封常清:則又是為何?
鄭德全:元帥是吃我娘的奶長大了,我和元帥是發小,你要是敢動我一根毫毛,元帥是不會放過你的。
封常清:這就不用你操心了。(高聲)行刑!
76、大堂 日 外
高夫人急匆匆地趕來。
高夫人:開門,我要進去。
衛兵:夫人,留后有令,不得開門。
高夫人:煩請稟報封將軍,就說我有事請見。
衛兵:夫人稍候,我這就去稟報。
衛兵還沒得及稟報,門開了。
刀斧手提著鄭德全血淋淋的人頭走出來。
乳母喊了一聲:我的兒啊。
乳母一下子暈了過去。
77、封常清營帳 日 內
封常清:鄭德全雖然有錯,但罪不至死。為了立威,我把他殺了,你回來后卻什么也沒有說,難道你真的不在意嗎?
高仙芝:你說呢?鄭德全雖然不成器,但他是我和我從小玩到大的發小,而且,他爹還救過我爹的命。
封常清:那你得信后怎么不聞不問呢?
高仙芝:誰告訴你我不聞不問了。我在北庭得信的當晚,就往回趕。
封常清:我怎么沒見到你回來。
高仙芝:走到半路,又回去了。
高仙芝回憶。
78、戈壁 夜 外
高仙芝帶著幾十名衛兵縱馬疾馳。
高仙芝突然勒住馬頭,后面的衛兵也都停下。
衛兵:大帥。
高仙芝:回北庭!
衛兵:不回輪臺了?
高仙芝:不回了。
79、封常清營帳 日 內
封常清:你怎么有突然回轉了呢。
高仙芝:我一路走,一路想,回去后怎么處置你。我跑了一路,想了一路,走到高車時,突然想明白了,其實我又能把你怎樣?難道因為鄭德全把你殺了嗎?難道把你殺了,鄭德全就能活過來了?于是我就回去了。
封常清:大帥的看顧,常清終身難忘。
兩人碰了一下杯。
封常清:只是可惜了鄭德全。
高仙芝:這也怨不了你,是他自己把自己變成了別人前行的代價——不早了,我到北城去看看。訓練士兵的士就交給你了。還有,現在雖說下著雪,行軍不便,但越是這種時候,越要防備叛軍偷襲,記得要多派探馬打探消息。
封常清行禮:是,常清領命。
高仙芝:封二,你又來了。
高仙芝轉身出了營帳。
封常清看著高仙芝離去的背影,不知不覺中流下了眼淚。
80、校場 日 外
士兵們在列隊訓練。
封常清一個個的糾正著士兵的動作。
寒風中,士兵們的臉凍得通紅,但眼中閃著堅毅的光芒。
岑參跑過來:報告將軍,監軍大人回來了。
封常清一怔:單兵格斗訓練開始。
邊令誠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快步走過來。
封常清:部隊正在訓練,請監軍大人檢閱。
邊令誠看了一眼校場上,淡淡的:好,很好。
邊令誠:有旨意。
旁邊的小太監高聲:封常清接旨!
封常清整整盔甲,在雪地上跪下:臣封常清接旨!
訓練的士兵都停了下來。
邊令誠的鴨公嗓子一字一句地念:封常清大言于前,潰敗于后,喪-師-辱-國,深-負-朕-望,復-又-巧-言-推-諉,以-賊-搖-眾, 著軍前斬首,以警效尤!
邊令誠的聲音像一顆顆石子一樣落在封常清的耳朵里,打得他的心生疼,但這種疼的感覺也很快消失了:臣封常清恭謝圣恩。
邊令誠將封常清扶起來:大夫請起。不知大夫還有什么交代的嗎?
封常清:有遺表一份,請公公轉交皇上。
封常清轉頭面向岑參:去我營帳把我案上的把那張沒有標題的表拿來,順便把筆和墨拿來。
岑參騎上馬,飛馳而去。
81、封常清營帳 日 內
岑參在封常清帳前下了馬,進到里面,一眼看到案上沒寫完的奏表。
岑參拿起來,念了一遍。
岑參擦了擦眼角,講遺表收好放進懷里,又拿了毛筆和墨硯。
岑參走出來,上了馬,回到校場。
82、校場 日 外
岑參下了馬,忍不住流下了眼淚:元帥。
封常清接過奏表,讀一遍,又看了看四周:岑參,你蹲下,借你的背用一下。
岑參蹲下。
封常清將硯臺放在地上,將紙擱在岑參背上,提起筆,寫了起來
校場上的士兵看著這一幕,驚呆了。
封常清接著原文往后寫:臣今將死抗表,陛下或以臣失律之后,誑妄為辭;陛下或以臣欲盡所忠,肝膽見察。臣死之后,望陛下不輕此賊,無忘臣言,則冀社稷復安,逆胡敗覆,臣之所愿畢矣。仰天飲鴆,向日封章,即為尸諫之臣,死作圣朝之鬼。若使歿而有知,必結草軍前。回風陣上,引王師之旗鼓,平寇賊之戈鋋。生死酬恩,不勝感激,臣常清不勝永辭圣代悲戀之至。
封常清寫完,最后重重地給表加上了標題:封常清謝死表。
封常清扔掉手中地毛筆,毛筆劃了一道弧線,插在不遠處地積雪里。
封常清拿起表來吹一吹,遞給邊令誠:常清愚鈍,使先人蒙羞,當前,國家多事,愿公公能好自把握,好自珍重。
邊令誠接過,交給旁邊的侍從:來人,送封大夫上路。
侍從中閃出一對刀斧手。
岑參心如刀絞:元帥——
封常清:這里沒你什么事,你繼續練你的兵去吧。
岑參眼中含淚:我——
封常清厲聲地:快去。
岑參戀戀不舍地退去。
邊令誠吩咐刀斧手:活兒做漂亮一點,身首不要分離。
封常清跪在地上,雙手合十:高帥,我先走了。
校場上,岑參在前面跪下,頭磕在雪地上。
校場上的士兵一起跪下。
書生將臉埋在雪里,不敢看
封常清:若蘭,我來陪你了。
天空中,雪在飄。
刀揮下,血灑了一地。
83、潼關北城路上 日 外
高仙芝帶著人馬踏著積雪回城。
一個衛兵騎馬趕來:報告元帥。
高仙芝:什么事?
衛兵:監軍邊公公已經回營。
高仙芝:知道了,還有嗎?
衛兵:邊公公已經傳旨將封常清將軍斬首。
高仙芝:啊——回城。
84、校場 日 外
高仙芝率人趕到校場。
岑參獨自在訓練士兵。
封常清的尸體安放在蘆席上。
高仙芝跳下馬,喊了聲:兄弟!
邊令誠帶著一百多人過來。
高仙芝一把抓住邊令誠:你說,你說,你在皇上面前到底說了什么?
邊令誠拉開高仙芝的手:怎么說,那是我的權利,你管不了。
高仙芝:你知道這個人對現在的大唐有多么重要嗎?
邊令誠看著高仙芝抓住自己地手:重不重要,你說了不算,皇上說了才算。
高仙芝重重地跺了跺腳:哎。
邊令誠慢慢湊近高仙芝:大夫亦有恩命。
高仙芝一怔,然后跪倒:臣高仙芝接旨。
邊令誠:高仙芝畏敵如虎,擅棄陜地數百里,盜減軍糧,著軍前斬首。
高仙芝仰天大笑:哈哈哈。
邊令誠:你不會是嚇傻了吧。
高仙芝:我不經請示,擅自退軍,這個罪名我認了。說我盜減軍糧,則完全是污蔑。
邊令誠:污蔑?你敢說陜州府庫的錢帛,你一分沒拿?
高仙芝:皇天在上,厚土在下,士兵們都在這里,你問問大伙,我高仙芝有沒有拿一絲一毫?
邊令誠:哼!鬼才信。
高仙芝:大唐的戰士們,長安的兒郎們,我從京中招募你們入伍,帶你們出征,本想與你們一起殺敵破賊,共建偉業,共享榮華。沒料到賊勢猖獗戰事不利,只好帶你們撤退到這里,也是為了確保長安萬無一失。現在,有人說我盜減軍糧,我問大家一句,如果我有貪污克扣大家軍糧的,大家就說有,如果沒有,大家就回答“枉”,好不好。
士兵們一片安靜。
高仙芝:高仙芝有沒有盜減軍糧?
士兵們高聲地:沒有。
高仙芝:高仙芝冤枉不冤枉?
數百士兵齊聲高喊:枉!
聲震屋宇。
邊令誠尷尬了一會:枉也罷,不枉也罷,圣命已下,將軍上路吧!
高仙芝看著封常清:封二,你從微至著,一直跟著我。我推薦你做我的節度判官,后來你又接替我為節度使,這次本想再次一起立功,名垂青史,只是沒想到,今日竟然攜手共赴黃泉。
高仙芝凝視著封常清:兄弟等等我。
高仙芝飛快地拔出佩劍,揮劍抹向脖子。
85、長安大明宮 夜 內
燈火輝煌。新年快到了,李隆基和貴妃娘娘正興致勃勃地彩排新編的歌舞。
爐火燒得很旺,室內溫暖如春,幾番指點之后,貴妃娘娘終于按捺不住,親自下場示范,看著妃子曼妙的舞姿,李隆基不禁心猿意馬起來。
邊令誠走了進來。
李隆基:兩個都殺了?
邊令誠:回皇上,都殺了。
李隆基沒有說話,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。
李隆基:高仙芝死了,由誰接替他守潼關呢?你有什么主意沒有?
邊令誠:回皇上,奴才沒有想過。
李隆基:那你這會想想看,看有沒有合適的。
邊令誠想了想:要不,還是讓哥舒翰去吧。
李隆基:哥舒翰?他前年不是中了風嗎?
邊令誠:聽說好的差不多了。
李隆基:不會吧,他都八十多了,還能好利索?
邊令誠:可是除了他,也實在找不到什么人了。
李隆基:那——就他吧——他和安祿山是死對頭,倒不擔心他出什么幺蛾子。
邊令誠:只是,只是。
李隆基:只是什么?
邊令誠:只是他和楊丞相也很不對付啊。
李隆基: 這不正好嗎?要是像都高仙芝和封常清那樣穿一條褲子,朕還不放心呢。
邊令誠: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。陛下不要忘了,安祿山這次造反打的就是誅殺楊國忠的旗號啊。
李隆基:你不提醒我倒真忘了。這樣吧,派哥舒翰守潼關,再派杜乾運率一萬人馬駐扎在長安和潼關之間,以防萬一。
86、字幕:
天寶十五載六月六日,一心堅守的哥舒翰在嚴旨催促之下出關迎戰,全軍潰敗,哥舒翰被俘降敵。
六月初九,潼關失守。
三天后,長安失陷,玄宗西狩,沒趕上隊伍的邊令誠向進城叛軍屈膝投降。
次年,邊令誠輾轉逃往靈武,被唐肅宗斬首于市。
劇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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